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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八百九十八章 姜无疆番外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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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才走到大佛堂外面。

    阵阵佛经诵读声,便传了过来。

    一群和尚念经的声势浩大,一股圣洁之意飘荡在皇宫上方,连湛蓝的天空都变得明净纯粹起来。

    姜无疆站在外面,手持一朵玉兰,静静的听了一会儿。

    不出意外的,她能听出来,那些声音里,独特的属于佛奴的声音,中正平和,明脆柔和。

    她静静的站着,便没有人敢去打扰。

    令能方丈仿佛有所觉悟,闭着的双眸睁开看向了窗外,从他的角度看不清院子里有谁,但偏偏他觉得皇帝来了。

    他心中一声默叹,继续闭着眼睛,神情宁静的诵读经文。

    宫中的探究终究还是来了,比他预想的晚了许多年,但终究还是来了。

    皇帝对佛奴的心思,他心知肚明。

    只是,佛奴,佛奴,是一心向佛的,他心中并无皇帝。

    皇帝自己也心知肚明,所以,从未强求过佛奴。

    不清楚的只有宫中这几位贵人,贵人们都是红尘俗世名利场中的人物,进宫图的便是家族荣宠,皇族血脉,如今似乎被一个山野僧人挡了前程,自然要来看一看问一问,能等到今日才问,已经说明足够能忍了。

    若今日侥幸没有触怒陛下,将来定然是飞黄腾达之姿。

    皇帝往大佛堂去的消息,很快传到了明丰的耳中。

    他带人从旁边的正殿中出来,缓缓朝着姜无疆走去。

    他的面上并没有笑容,只有庄重宁静。

    走到姜无疆的身边,他躬身行了一礼,说道:“陛下,也来听经?”

    姜无疆悄立清风之中,仿佛没有看到明丰一般,反而朝着大佛堂走去。

    她几步跨了进去。

    在蒲团前跪下,恭敬的拜了几拜。

    她脑海中响起曾经问过那个人的话。

    “皇姨奶,你信佛吗?”

    “不信!”

    “不信,为什么要拜?”

    “值得拜!”

    她很疑惑!

    那个人却道:“皇帝乃真龙天女,不求佛,自然不信佛,但成佛不易,自然值得拜。”

    这些年,她始终记得这句话。

    也渐渐明白皇帝为什么不信佛。

    佛也不过是皇帝手中的工具,佛利于皇权,便弘扬佛法,佛对皇权无用,便灭佛。

    可佛有用,至少能让她心中杀意寂灭,更何况,她还喜欢上了一个佛门中人。

    是缘分,是定数,是因果。

    所以,她拜佛!

    拜的诚心诚意,拜的是心中欢喜之人。

    她并没有上香,而是在佛前放下了那一朵开得正浓的玉兰花。

    然后,缓缓退了出去。

    看也没看佛奴一眼。

    正在专心诵经的佛奴一无所觉,他从一个小沙弥成长为和尚,从未想过自己在皇帝心中是与佛相等的分量。

    大佛堂的诵经声更加洪亮,令能方丈看了一眼转身出去的皇帝,心中默叹,但愿此间事,早日了结,他们早日归去。

    出去。

    明丰依旧站在方才的地方,一动未动。

    姜无疆路过他的身边,目光在他清隽的面容上扫过,淡然道:“他只是一个和尚。”

    “侍身知道了。”明丰躬了躬身。

    心,有一点点痛。

    那一个瞬间,很想流泪,如果流泪管用的话,他不介意,把这一生的眼泪都送给她。

    姜无疆似乎体察到他伤心绝望的情绪,顿了一顿,两个人风中枯寂的站立,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轻叹,亦或者是听错了。

    姜无疆抬步缓缓走去,她还有政事要忙,这天下事都要她去想,她能留在情爱上的时间,终究是有限的。

    情爱,也是奢侈。

    明丰静立在那里,仿佛走过了自己的一生。

    他觉得自己一生最好的年华已经断绝在今日了。

    “伤心?”箬兰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。

    明丰抬头,目中是悠然寂远。“见过了,你可还满意?”

    “哎!不过是一个和尚罢了,输给那样的人……”箬兰有些惶惑,输给一个一心向佛的人,到底算怎么回事呢?

    明丰指尖冰凉。“他只会是和尚!”

    “不甘呢!”箬兰一声长叹,他入宫之时,有京城第一才子的美誉,力压以美貌著称的秦逸,被皇帝册封为皇贵君,本以为皇帝重才情,轻容貌,现在看来,终究是自己乐观了。

    “那便找些事情做,如今陛下正在攻打巫水国,国库空虚,本宫打算裁减宫中用度,你以为如何?”

    “裁便裁吧!反正陛下也不来,浓妆淡抹又有谁看呢?”箬兰语中三分戏谑,三分恨意,三分自嘲,一分自怜。

    学成文武艺,货与帝王家,本以为从此出人头地,却原来是束之高阁。

    满腔抱负,化作尘土,丢与蠹虫。

    从此后寄情山水,与花鸟为伴。

    人以为是世外高隐。

    却不过是情场失意人。

    箬兰走了。

    诵经歇息时,他曾与佛奴盘谈过。

    他问佛奴。“你可喜欢陛下?”

    “喜欢!”

    “喜欢,那本宫便安排你到宫中来,可好?”

    佛奴笑道:“到宫中来做什么呢?我是宝光寺的和尚,只能在宝光寺。”

    “你难道不想侍奉君王?”

    “我日日诵经为陛下祈福,便是在侍奉君王。”

    佛奴说的坦然,口中虽然说着话,目光却已经落到了门外的八哥身上,那种认真模样,仿佛八哥比他有趣多了。

    他指着八哥笑道:“你若进宫来,这八哥本宫便送给你,可好!”

    “啊?不,不!我不要八哥。”

    “难道你不喜欢八哥?”

    “喜欢,不过并不想要,我会日日为它祈福的。”佛奴连连说着佛号。

    他当时就懵了,追问了一句:“像为陛下祈福一样?”

    “那是自然,众生平等,万物有灵,你眼中所见是八哥,我眼中所见是佛。”

    这话说的极有禅意,让他一时间,竟然无语,更有些想笑,原来这和尚看待陛下和看待世间众人并无不同,他和有一个心中无情无爱的人争什么呢?

    一时间,乏味极了。

    他挥了挥手,让佛奴走了。

    佛奴走时,说了一句:“贵人可否能将那八哥放了?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他抬头问了一句。

    佛奴很纠结。“锁着它,它只怕不舒服。”

    他冷笑一声。“它从生下来变锦衣玉食,锁在这横条上,我若是放飞了它,不出三日,它便会被猫吃了,变成一具尸骸。”

    “啊!既然如此,有劳贵人照顾它,阿弥陀佛!”

    佛奴走了。

    那身影竟然天真的可爱,我见犹怜!

    他又何尝不是锁在宫中的八哥,只盼着主人能逗弄两下。

    箬兰死心了。

    明丰瞧着他背影,异常萧索。

    诵经祈福完毕,已经是七日后。

    明丰嘉奖了宝光寺众和尚,特意见了佛奴。

    佛奴浓眉大眼,英气憨厚,一双眼睛未染世俗,分外清澈明亮。

    他本想赐佛奴一些东西,想了想,又没有赐,佛奴在陛下心中的位置那般高,只怕他若以上位的姿态赐了东西,陛下反而不喜。

    想到这里,眼中便有了忧愁。

    佛奴道:“你不欢喜?”

    “你看得出来!”明丰明眸请看着他,他很想说,我不欢喜,是因为你的存在。

    可是,不能!

    他什么都不能说。

    佛奴笑道:“写在眼睛里,便看得出来,陛下来寺中的时候也常常不欢喜,若凤君不高兴,可常来寺里坐坐,说不定便欢喜了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去宝光寺常常做什么呢?”

    “抄写经书,看风景!”佛奴低头想了想,又加了一句。“吃斋饭!”

    明丰: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想哭,又有些想笑,更有些可怜陛下,可怜自己。

    都是痴人!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!”他难以自已的笑了出来,笑得眼泪齐飞。

    佛奴看不明白,很是纳闷。

    半晌。

    明丰忍着心酸的笑意,说道:“你去吧,我空了会去宝光寺的。”

    佛奴宣了一声佛号,转身走了。

    这人间,果然他看不透,还是回山上去吧!

    明丰目送佛奴矫健活泼的身躯远去,眼泪终于流了下来。

    他忽然一点儿也不怨恨皇帝了。

    修行未到,情分便未到,一个个的终究是错过了。

    晚间。

    姜无疆来了。

    明丰起身迎接她,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为姜无疆揉捏身上,让她舒坦一些。

    而是就那样行了行礼,便坐着。

    姜无疆明眸中了无情绪。“你不欢喜?”

    明丰笑了。“白日里,佛奴法师也问过侍身这样的话。”

    “哦!”姜无疆眼眸被点亮了。“他怎么说?”

    “他说,我不欢喜的时候可以去宝光寺里坐坐,说不定便欢喜了。”

    姜无疆一时间无言。

    佛奴以为能治愈她的法子,对其他人也管用吗?

    明丰继续道:“侍身打算听从佛奴法师的法子,陛下以为如何?”

    姜无疆静默的看着他,一双眸子威势更甚。“你怨朕?”

    明丰心中一凛,帝王一怒,伏尸百万,他终究触怒皇帝了么?他闭了闭眼,还是决定实话实说。

    “从前或许是怨的,侍身入宫那日,母王教导侍身,好好侍奉陛下,好光宗耀祖,这些话,侍身听了,却并不十分放在心上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她顿了一顿,抬头看着姜无疆。“侍身想好好侍奉陛下,却不是为了光宗耀祖,荣耀加身,而是因为欢喜,侍身幼时,曾随着母王入宫一同拜见摄政王,那时,陛下在摄政王身旁看书,并未留意侍身,侍身却留意了陛下,一留意便是许多年,当时,侍身想,若有朝一日,能入宫该多好。

    侍身常常在佛前许愿,没想到愿望成真了,陛下真的娶了侍身,侍身满心欢喜,以为这是天赐缘分,进了宫之后才知道,这缘分许是侍身修的不够,陛下并不欢喜我。”

    姜无疆眼眸微动,里面有浓烈的情绪一闪而过,最终化成了寂灭。

    明丰有一些颤栗,他没有等到姜无疆的回应,遗憾吧!该心死了吧!他温婉笑道:

    “一年,两年……侍身觉得会等到陛下回心转意,也曾胡思乱想过,是不是侍身不够好,不配得到陛下垂怜,十年多的时间,就这样在惶恐中度过了,侍身觉得自己老了,没有君王恩宠,衰老总是来的特别快。所以,侍身想见一见能让陛下欢喜的人,见过了,便不会胡思乱想了。”

    “见过了,你觉得如何?”姜无疆冷眸微缩。

    明丰含笑,心却在尖刀上跳舞。“陛下欢喜的,自然是世间一等一的好,若侍身是陛下,也会欢喜他,那样纯粹明净的人物,连侍身这样见惯了人世黑暗的人,也不愿意害他,侍身本想效法萧玉郎之事,奈何落花有意,流水无情。今日后,侍身一点儿也不怨陛下,反而心疼陛下。”

    姜无疆了无情绪。“你心疼朕?”

    “心疼!说来说去,陛下和侍身一样,都是人间痴人罢了。”明丰看向了前方,目光落在地毯的暗花上,思绪却放空在别处。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!”姜无疆大笑出声,有人心疼她!!!

    她的心疼了一下,却瞬间冷硬起来。“你说这些不怕朕杀了你?”

    “不怕!陛下是明君。”明丰轻声道。

    姜无疆静默了。“明君!?明君也会杀人。”

    “不会杀人的君上也不配称为明君,明君杀得坏人多些,好人少些,总归都是要杀人的,心慈手软的是佛,佛或许能普度众生,却当不了人间君王。况且,佛也度不了众生,至少,度不了侍身。”

    明丰收回目光,落到了姜无疆俊美莹洁的面容上,那一年,为什么会欢喜上了君王?即便已经做好了跟人共享君恩的准备,却也从未想过,这君恩稀薄到淡如秋水。

    姜无疆心中一动,有些讶异的扫过明丰。

    她的凤君,也并不简单!

    这一番话,很有趣!

    她的心情莫名的顺畅了,接连几日的浮躁暴戾之气,便平淡了许多。

    她站起身,自己脱了衣裳,上了床。

    明丰看着姜无疆,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。

    这些时日,他并不好过,已经做好了触怒陛下,从此冷宫瑟瑟的准备,没想到,事情进展的和他想象的全部一样。

    姜无疆斜睨他一眼,淡然道:“能度你的只有朕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