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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内子虽已三十多岁了,却还和小孩子一样爱胡闹。给贵方添了些麻烦,真是过意不去。”

    明明是平淡而沉稳的语气,但这句话的效果,却如同在水中投下了一颗石子,迅速地炸起飞溅的水花,将岸边的人泼了个湿透。

    五条悟表情古怪地盯着绮礼,仿佛看到了什么奇形怪状的咒灵。

    他的目光太过诡谲,即使隔着墨镜也有很强的存在感,这让被他注视的绮礼稍稍地皱起了眉。

    不过,绮礼大概并未意识到这样的目光代表什么。他似乎把五条悟当做了警局的一员,于是他直接无视了这个面色古怪的年轻人,走向身着警服的竹内警官。

    “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听说了,只是个很小的误会。内子贪玩,希望没有造成太多困扰。”绮礼说。

    竹内警官愣了一会儿,才迟迟地说:“没、没出什么问题……”

    话虽如此,他的表情却更诡异了,视线止不住地在景子、悟和绮礼三人身上来回打转。

    ——面前这个神父打扮的男人,一口一个“内子”,看起来是女人正儿八经的丈夫。可方才女人和那个银发男子待在一块儿时,银发男子又对她十分亲昵,还说了“交往”“带你回家见老头子”之类的话……

    这三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啊?!

    丈夫、妻子和情人吗?!

    可怜的竹内警官倒吸了一口冷气。

    而一旁的景子也不曾有过好脸色。打从绮礼现身的那一刻起,她就已经进入了放空自我的状态,恨不得直接凭空蒸发。

    她怎么会这么倒霉啊!

    她和五条悟被警察盘问也就算了,偏偏这件事还被绮礼抓个正着!

    警察局的事情好解决,只要解释一番就行。可五条悟的事情又该怎么解决?看悟的模样,他一会儿准要冲上去,把绮礼揪着领子一通疯狂质问吧?

    而绮礼呢,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。要是当真被这么对待了,难免会露出那种威严的、清教徒一般的眼神,然后再对景子一通说教。

    届时,场面可能非常吓人。

    这样想着,景子僵硬地扫了眼悟的方向——果不其然,悟还是那副备受冲击的模样,仿佛失去了语言的功能,所以一直怔怔地站在原地。

    可以想见,现在的他有多迟钝,一会儿的他爆发起来就有多冲动。

    警局门口,绮礼还在与竹内警官不紧不慢地说话:“如果有其他警部问起的话,就用‘意外事件’来解释吧。”“我明白的,不会再深究下去了。”

    景子盯着绮礼的侧影,迅速在心底思考起解决困局的方案——趁现在,五条悟与言峰绮礼还没有正式说上话的时候,她赶紧把两人分开,让他们没有见面的机会。如此一来,战争就不会发生了!

    ——没错,这就是最好的方法!

    这样想着,景子冲绮礼露出了虚假的笑容,说:“绮礼,你工作很忙吧?这里的事就不用操心了,快去忙你的事情吧。”

    绮礼扫了她一眼,似乎疑惑于她忽然的关心:“今天倒是不太忙碌……”

    “啊,不用对我说谎,我知道你一定很忙,”景子笑得愈发柔和了,语气充满暗示,“而且,警察局太可怕了,我不想待在这里。所以我们先走吧?”

    “……哦。”绮礼的眉皱得更深了。他肯定意识到了景子的反常,但他也没有追问,而是依从她的话,向车门的方向走去。一边走,他一边说,“那就先回酒店吧。对了,凛从家里打电话来了,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……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绮礼背后就传来了一道声音:“神父先生,请等一下。”

    这声音不紧不慢的,却颇有种风雨欲来的势头,是属于五条悟的声音。

    绮礼脚步一顿,流露出了淡淡的疑惑之色。他想转身,一旁的景子却推搡起他的手臂来,催促道:“绮礼,走吧?我不想待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但可惜的是,悟的声音已经引起了绮礼的注意。绮礼无视了景子的推搡,沉默地转过身,用微惑的眼神望向了五条悟。片刻后,他问:“有什么事吗?”

    ——面前的男性很高,目测身高一百九以上;也许是出于自身的喜好,他戴着一副老成的墨镜。脸很年轻,也许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纪,这倒是与身量和穿着风格不符。

    这样的年纪……学生吗?还是说刚进入社会的年轻人?

    绮礼沉默地审视着他,等待着悟的发话。

    五条悟将手插在口袋里,脸上的表情很微妙,像是打架打上了头,又或者喝酒喝多了似的,充满了主动挑衅的意味。

    “你是景子的丈夫?”悟在黑色轿车的不远处站定。

    听到这个问题,车门边的景子轻嘶一声,背过了身,开始伸手揉太阳穴。

    “……嗯。我是。怎么了?”绮礼皱眉回答。

    “真的啊?”悟歪了一下头,脸上那种挑衅和不可思议的意味更明显了,“景子竟然真的结婚了,有丈夫了?我还以为是为了拒绝我才找的借口呢。”

    这话不太对劲,绮礼似乎在瞬间就明白了什么,面色一下子凝固了。他瞥一眼景子,说:“你不是说今天是出来工作的吗?”

    景子干笑两声,小声地解释道:“的确是出来工作没错,这位是保镖工作的雇主……”

    绮礼敛起眼眸,说:“好歹这次不是高中生。”

    景子:……

    绮礼还在记挂她之前那个交往密切的金发男高中生的事吗!

    这不都分开好久了!也太记仇了吧!

    ……更何况,她本来也只是想要打听打听情报才和人家走的近的,一旦发现对方并未持有什么有用的信息,是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,她便立刻管自己跑路了。

    五条悟盯着绮礼,嘴边挂着不达心底的笑:“我还以为教堂的神父是不能娶妻的呢。神职者不该把一切都献给上帝吗?你不会是个假神父吧?”

    这样欠揍的话,换成是别人听了,可能会当场发火。不过,绮礼的情绪就像是毫无尽头的深渊一样,他完全不会因为这种浅薄的挑衅而发怒。

    “我的教义允许我结婚生子,这一点,无需你操心。”绮礼简单地解释了,又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向悟,“反倒是你,年轻人……有些可惜了。”

    “可惜?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“内子确实生性贪玩,所以容易招惹旁人的误会。不过,她大多数时候都不是认真的。你还很年轻吧?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虚无缥缈又毫无成功性的事情上。”

    一旁的景子露出了麻木的表情。

    出现了!言峰绮礼的“不轻不重的警告”!

    (顺带一提,这个不轻不重的警告有两个版本,轻者如眼前,只是口头说教;重者,则是直接八极拳招呼……)

    不过,这警告似乎完全没用,因为五条悟的笑容似乎更愉快了,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。

    “你又知道什么啊?”他就这样笑嘻嘻地说着与语气不符的话,“我认识景子的时候,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吧?神父先生。”

    这话简直像是小刀似的,阴阳怪气。

    绮礼淡淡地扫了他一眼,没有理会他的挑衅,而是对景子说:“景子,走吧。你不是不喜欢这里吗?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景子:…………现在再说这句话已经晚了啊!

    她小心地看向悟,才瞄了一眼,就被悟那打架打过头一般轻飘飘又可怕的笑容给震到了。

    ……怎么说呢,总感觉这个笑容就处在病态爆发的边缘。下一秒,悟就会随心所欲地把景子和绮礼都杀了,按在地上剁成碎片的那种。

    她有些心虚,便露出了相对温柔的笑容,冲悟安抚性质地道别:“五条先生,我先回去了,你冷静一下哦。……还有,记得结工资。”

    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,说完这句话后,五条悟的表情好像更不对劲了。

    “我会给你打钱的。”他好像在磨牙,笑容带着一丝凶,“下次见啊,景子。”

    景子:……

    等等,还有下次吗?

    她会不会在下次被五条悟毁尸灭迹?

    绮礼和景子上了车,又捎上了一开始的老修女,很快离开了警察署。景子从侧镜里望去,五条悟的身影一直站在原地,从来没动过,与他身旁的枝叶一起,被她迅速地抛下了。

    车开出许久后,警局方向似乎传来了巨震的响动,一串飞鸟被吓得扇翅而起。景子回头一看,却被密密的小树枝挡住了视线,什么也看不到。

    一路无言,车厢里沉默非常。等二人回到了下榻的酒店,搭上电梯时,安静一路的言峰绮礼才开口说话了:“景子,不打算解释一下那个男人的事吗?”

    景子表情麻木。

    啊,解释,解释什么解释。告诉绮礼,这个人是她十二年前谈过的小男朋友,现在人家长大了,翅膀硬了,脾气变拽了,跑来找她开始一场爱情复仇了吗?

    要是真那么说的话,那她就死定了吧!言峰绮礼这个刻板的神父,完全容忍不了那些不守道德的混乱关系,怕不是上来就要给她一通说教。

    景子想了想,温和地笑一下,试图谦逊地解释这件事:“那个人就是我的保镖工作的雇主,大概是他对我的工作比较满意吧,所以想雇佣我长期留在东京担任他的私人保镖。但我迟早是要回冬木的,所以就拒绝了,理由是我结婚了,得安心照顾丈夫和孩子……”

    一边说,景子一边在心底夸赞自己。

    这么完美的借口,她是怎么想出来的!她实在是太天才了。

    她正在沾沾自喜,冷不防就听到了绮礼严肃的话:“你以为我会相信这套说辞吗?”

    “啊……”景子的笑容僵住。

    电梯到了,绮礼走出了电梯外。他瞥她一眼,淡淡地说:“如果只是想雇佣你,怎么会对身为丈夫的我表现出如此大的敌意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景子无话可说。

    确实,悟那种仿佛下一秒就会随心所欲把人宰了的架势,可不是普通的“雇佣矛盾”能解释的。

    但她也不可能真的和绮礼明说事实真相啊!

    景子想了想,咬咬牙,决定拿出那个老杀手锏——令人恶寒的超年龄撒娇。

    “老公——”她迅速地挽上了绮礼的手,一副大鸟依人的样子,娇滴滴地贴了上去,语气也故意模仿少女的可爱,“不要生气了嘛~你才是人家的老公呀,我最爱你了嘛~”

    语气够肉麻,用词够恶心,眼神够倒胃口!

    果然,绮礼的面色迅速地僵住了,像是磁带卡壳一般。

    景子心底一喜:计画通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