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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着跟何承天的接触越多,徐长亭也越发觉得何承天是个有趣的读书人。
至于那一脸诗人的忧郁、哲学家的深沉、艺术家的诡秘,主要还是因为他怀才不遇的遭遇,以及弟弟棒槌到现在都没有讨个媳妇,才使得他这个顶着长兄如父头衔的兄长,在其他庄户眼里看起来是那么的不负责任跟无能。
而何承天也对徐长亭有了进一步的了解,眼前的徐公子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难以相处,最重要的是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成熟跟独到的思想,这点儿让他很是喜欢。
看完山间涓涓细流汇成的小溪,以及不远处那一片宽阔平整的土地,这让徐长亭更加笃定了半龙村绝对是一个最佳的酿酒之地。
四人晃晃悠悠于田间地头,何承天中间有好几次张口的机会,但都因为家徒四壁的现实而放弃,最后还是徐长亭问道:“你家闺女会做饭吗?”
何承天愣了下,而后紧忙点头表示会,一旁的棒槌帮腔道:“叶儿做饭可好吃了,比村里其他庄户家里的饭菜都香,我一次都能吃好几大碗。”
“何叔,我大姐身边正好缺个丫鬟……。”徐长亭趁机说道。
何承天皱眉看着徐长亭好长时间,脸上泛起冷笑:“徐公子,你这来一趟半龙村,是打算把我们一家一网打尽啊。”
“这话说的,我不也是为了何叶儿着想嘛,再说了,跟着你能干什么,难不成就在半龙村待一辈子,然后再在附近找个婆家嫁了?一眼就望到尽头的人生……你愿意啊?”徐长亭说道:“更何况,就你现在这个穷酸样儿,你哪里来的嫁妆嫁女儿啊?”
“相夫教子有何不好?”何承天淡淡道:“至于嫁妆,还有比我那一屋子书值钱的嫁妆吗?”
徐长亭不屑的撇了撇嘴,在读书人眼里他那些书籍值钱,但在半龙村其他庄户眼里,烧火都嫌做不熟一顿饭呢。
四人快要走到村口时,便看见对面走过来近十来个人,为首的则是一个颇有富贵之态的中年人,身后还跟着几个像是随从与几个农户。
徐长亭、何承天走在前方,还不等看清楚对面那些是什么人,霍奴儿就在旁边说道:“昨天的陆希道。”
“陆希道?这么冤家路窄吗?”徐长亭仔细辨别着前方几人,有些惊讶的说道。
随着众人距离越来越近,徐长亭看清楚对面十数人的面孔,而那边一行人依旧是自顾自朝他们这边走过来。
陆希道跟在中年人的旁边,一派富家公子哥的架势,看到徐长亭后脸色随即阴沉了下来,而徐长亭则是急忙快走两步,笑呵呵的走到了中年人面前。
“陆伯伯。”徐长亭面对中年人称呼道。
中年人盯着徐长亭看了好一会儿,而后恍然大悟道:“小未央?你……你都长这么高了?陆伯伯差点儿没认出来你啊,你小子,仲礼在西宁这几年,这是……天天给你吃什么了,竟然长得这么高,这么英俊!”
中年人正是陆睿,陆希道的父亲,此时一脸惊喜的上下打量着徐长亭。看在外人眼里,陆睿的表现怎么看都像是面对一个极为喜爱的后生晚辈。
约莫五十上下的年纪,中等偏胖的身材,一脸的和颜悦色以及隐隐的久居上位者的威严,让人不由自主的在他面前就有种想要放低姿态的感觉。
“西宁最为不缺的就是牛羊肉,所以侄儿基本上天天都吃。”徐长亭笑的很灿烂,陆伯伯叫的也很亲切。
两人之所以会认识,也是在各自前往定州跟西宁时,曾经一起在酒楼吃过一次饭,而那一次的饭,多少有些陆睿向徐仲礼赔罪的意思,起因便是陆希道打了徐温柔一巴掌。
虽然徐温柔当场就还了两巴掌,但在陆睿跟徐仲礼于丹凤城分别时,两家还是聚在一起吃了顿饭,既有道歉赔罪之意,也有两人相互祝福彼此前程远大的意思。
当然,这顿饭最主要的目的,更像是一场暗自较劲的暗战,都希望彼此能够在任上压过对方一头,从而在再回到丹凤城时,能够胜过对方。
可以说两人四年来在任上是平分秋色,都做到了当今皇帝所期望他们做到的程度,也让当今皇帝能够免除后顾之忧,专心对南唐用兵。
这一次两人被同时调回丹凤,在一些朝堂官员的眼中,已经被认作是当今皇帝打算变革的一个明显信号。
毕竟,富饶的定州四年来,为皇帝元宏用兵南唐,提供了不计其数的粮草与银两。
而徐仲礼在西宁,可谓是替朝廷守住了游牧民族对西宁、乃至大魏的侵袭、骚扰,边疆的稳固、安宁,才使得皇帝元宏可以专注于对南唐用兵。
陆睿一直是以有些欣赏、更是喜爱的姿态跟徐长亭说话,而徐长亭也一直是以乖巧、尊敬的姿态,回答着陆睿的每一个问题。
正打算要分别时,陆睿突然转身对徐长亭说道:“对了小未央,你过来,陆伯伯还有一事儿要问你。”
“陆伯伯想问什么随便问,未央要是知道,肯定告诉陆伯伯。”徐长亭又再次走到跟前道。
而此时陆睿向旁边招了招手,陆希道微微皱着眉头,神情之间甚至是带着一丝的不满,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,以这般欣赏、喜爱的姿态来对待同辈中人呢。
如今看着未央,让陆希道感觉自己的亲爹好像比对他自己还要亲切,心中自然是赶到有些不对味儿。
“我听说……。”陆睿双手背后,看着眼前的两个人,其他人此时则是很有默契的微微往后退了几步,让出了一个狭小的私人空间,供三人说话。
当然,周围的人也自然是能听到陆睿说什么,只见陆睿伸出一只手,先后指了指陆希道跟徐长亭,有些问罪的语气道:“听说你们两人昨日在教坊司打起来了?”
徐长亭脸上的笑容瞬间一滞,陆希道也是露出了敬畏的表情,在看到徐长亭望向他的目光时,正要摇头,就听陆睿说道:“怎么,还想当着我的面串通供词不成?”
“希道,你说,昨日你去教坊司做什么了?”陆睿原本和颜悦色的脸沉了下来,陆希道竟然是被吓得瞬间后退了两步。
“他去找姑娘了,没给钱耍无赖还打人,还高喊自己是礼部尚书的公子,谁敢要钱就让他们去找陆伯伯你。我是想替他付钱,免得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了陆伯伯的脸面……。”徐长亭眼珠子一转,急忙指着陆希道义正言辞道。
听到徐长亭的指责,陆希道的脸瞬间都绿了,而原本阴沉着脸的陆睿,则是一下子被气笑了,抬起腿作势就要踢徐长亭,而徐长亭早就急忙后退了几步。
“你个臭小子,以前人家还说你痴痴傻傻的,但陆伯伯怎么看你是牙尖嘴利,机灵的很啊。”陆睿指着防备姿态的徐长亭笑骂道:“要是我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,你以为我会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你们二人吗?”
“说,到底怎么回事儿?”陆睿再次沉下脸问道。
陆希道又是被吓得一个激灵,正打算实话实说时,就听旁边的徐长亭说道:“陆伯伯,是我跟陆大哥之间的一点儿误会而已,没有什么事情的。”
陆睿不说话的看着徐长亭,而后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陆希道,脸色也渐渐缓和下来,但还是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,指着两人道:“大庭广众之下有辱斯文,更是让陆伯伯跟你父亲脸上无光。”
态度也跟着缓和了下来,陆睿又是双手背后,而后微微叹口气道:“不管因为什么,但以后不可再起冲突,陆伯伯与你父亲同朝为官,不论是同僚之谊、私人之交,管束你也是为你好,要不然小心陆伯伯告诉你父亲。还有你,比未央年长几岁,难道就不知道谦让着一点儿吗?枉费未央还叫你大哥。”
“多谢陆伯伯。”徐长亭笑嘻嘻道。
“是,孩儿一定谨记。”陆希道也受教的恭敬道。
跟随着陆睿一同而来的随从,此刻在陆睿耳边低语了几句。
便见陆睿先是飞快的看了一眼徐长亭,而后便望向了不远处的何承天,白白胖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让人难以揣摩此刻陆睿的心思。
陆睿缓缓向前两步,站在了徐长亭跟何承天面前,脸上笑容依旧:“在下陆睿,敢问这位可是何承天何先生?”
居高位者便是有这种气魄,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往往都是很简单,但越是这般才越能证明一个人心胸与气度。
而那些官不大,往往在自我介绍时,总是先把官职放在前头名字放在后头的,在徐长亭看来,不管是哪一世,在仕途上都不会有太大的发展。
而像陆睿这般只介绍的自己的名字,在不经意的简洁中,往往蕴藏着强大的自信以及他们想要展现的亲和力。
“何承天见过尚书大人。”何承天行礼道。
陆睿的姿态谈不上谦卑,但更谈不上倨傲,给人的感觉是一种人格平等的感觉。
有意无意之间,陆睿瞟了一眼徐长亭,而后说道今日自己来半龙村的目的,便是为何承天而来。
一直在旁默默不语的徐长亭,此时才从陆睿嘴里得知,原来何承天的祖父何弘敬,竟然在文成帝时期官居太傅,只是后来因为党争的缘故未能全身而退、从而遭受牵连。
而何承天的父亲,又是一个十足的纨绔子弟,从而就使得何家由此走向没落,而到了何承天这一辈,已经是彻底籍籍无名。
由此可见,想要成为一个枝繁叶茂、对整个天下都有影响力的门阀世家,是有多么的艰难跟坎坷!
稍有不慎,一个庞大的家族便会如流星一般快速陨落,想要东山再起,何其艰难!
徐长亭在陆睿跟何承天交谈时,脸上一直挂着笑容,陆希道在一旁则一直是一副虚心受教的乖宝宝形象,跟在教坊司里与徐长亭较劲时的样子,完全是判若两人。
“虽然朝廷早已经禁止官员在府里养士,但只要你愿意,不出三五年的时间,陆某便可举荐你入仕,是否要考虑考虑?”陆睿含笑问何承天。
徐长亭一直在旁默默听着,就像他跟柳树皮夫妇说话时,何承天便一直在旁看着一般。
何承天也没有求助徐长亭,而是认真的思索了一阵后,诚挚的看着陆睿道:“尚书大人之邀。承天实在是深感荣幸,只是……承天如今已经志不在此,还望尚书大人见谅。”
“哦?”陆睿有些惊讶的哦了一声,随即又飞快的瞟了一眼徐长亭,而后便笑呵呵道:“无妨,承天不妨回去多思量些时日,什么时候想明白了,便什么时候来找我就是。”
“多谢尚书大人。”何承天感激的行礼说道。
随即陆睿便带着诸人离开,而徐长亭则是偷偷拽了下陆希道的衣袖。
这一幕并没有逃过陆睿的眼睛,不过陆睿并未阻止陆希道被徐长亭留了下来,径直带着其他人往田间地头走去。
“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?从前的不快都化干戈为玉帛?”徐长亭低声对陆希道问道。
陆希道一脸的孤傲不屑,冷笑道:“你说呢?”
随后徐长亭面无表情的看着陆希道那孤傲欠揍的德行,轻声吐道:“滚。”
陆希道愣了愣,一时之间不知道徐长亭是拿他寻开心还是真有事儿,他本以为徐长亭若是真有事儿求他,定然会好言说话,谁知道这厮竟然如此无礼狂妄!
“徐长亭,你这厮……别以为在教坊司你赢了我,就可以随意拿我寻开心!”陆希道怒声说道。
“滚,话不投机半句多。”徐长亭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说道。
“好,你给我等着,咱们来日方长!”陆希道一甩袖子,哼了一声,转身离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