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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然而然的,既然在半龙村已经算是有了一个“熟人”,那么徐长亭他们在来到半龙村后,要去的地方自然就是棒槌兄长的家。
整个房屋都很简陋,院心处有一棵惹人注目的枣树,再往后的院墙处还有一棵桑葚树,此时结满了绿色的桑葚,只是还未到成熟时。
棒槌的兄长说起眼前的桑葚树时,也会显得比较健谈,比如再过一段时间,待桑葚完全成熟了,那才叫好看呢,黑红透亮甚是馋嘴,而且还可以拿来泡酒,味道也不错。
村里的小孩儿也会在桑葚成熟后,趁他不注意时偷偷骑上墙头来采摘,一个个最后是都吃成了“血盆大口”,而何承天即便是发现了也不会在意,更不会责怪。
在何承天说起这些时,棒槌就跟霍奴儿一同蹲在墙角,唯二的椅子自然是由徐长亭跟何承天坐着,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,梳着两只小辫子为他们端来了热水。
不管是何承天,还是那十三四岁的小丫头,虽然身上的衣衫也有些补丁,但并不会觉得难看或者是不雅,而且都是干干净净的,让人挑不出瑕疵来。
何承天的一双手也是看起来颇为干净修长,胡子刮的干干净净、头发也是打理的很整齐干净。
即便是如今依旧还家徒四壁、但何承天在面对徐长亭时,并不显得局促不安,给人一种君子坦荡荡的感觉。
徐长亭他们进来时,何承天正在帮着街坊修理农具,一具在耕地时被牛拉断了的直辕犁。
而在墙角处,还放着一些其他的农具,比如锄头、镰刀之类的,大都是破损的,被庄户拿到他这里来修理。
“这是直辕犁?”徐长亭心头一动,笑着问道。
何承天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徐长亭:“公子认识?”
徐长亭笑了笑,道:“自然认识,虽四体不勤,但五谷还是分的。”
何承天了然的笑着点了点头,回头看了一眼蹲在墙角的棒槌跟霍奴儿那边,而后说道:“承欢老实本分但也很勤快,不过正是因为他的老实本分,才掩盖了他的勤快跟聪明。还望公子莫要认为他痴痴傻傻的才是。”
“我以前就是真痴痴傻傻的。”徐长亭笑着说道。
旁边那何承天的女儿何叶儿,坐在院子里的台阶处,拿起旁边放着一件袍子的针线筐,准备开始缝补袍子,听到徐长亭如此是,手里的动作不由的顿了一下,不过硬是没有抬起头惊讶的看向徐长亭,而是继续忙活着手里的针线活。
何承天的神情则是一愣,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怎么接徐长亭的话茬。
徐长亭则是笑了笑,接着说道:“老实本分的人,不管什么时候,在一些人的眼中,看起来好像便是不聪明、有些傻。其实这些人不知道,在老实本分的人眼里,他们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。”
听徐长亭如此一说,何承天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,点头道:“没错,有太多人把老实本分当成了傻,但却不知老实本分是品性、德行,与傻痴、甚至是好欺负都毫无干系。”
两人在说这番话时,蹲在墙角的棒槌跟霍奴儿,则是露出了跟傻子一样的笑容,像是要刻意用实际行动来打脸徐长亭跟何承天一般。
随着徐长亭沉下脸哼了一声“滚”,霍奴儿跟棒槌则是靠着墙角往远处挪了几步,而后还是一脸的傻笑给徐长亭、何承天看。
“来的路上,听棒槌说,如今家里并没有自己的私田?”徐长亭懒得再去理会棒槌跟霍奴儿刻意送给他的傻笑,转头对何承天问道。
何承天微微叹了口气,而后不自觉的看了一眼不远处,忙着手里针线活的女儿。
“叶儿她娘在生下叶儿时就落下了病根儿,远近的大夫都找遍了,但最后还是没办法治好她的病,家里的田地……。”说到此处,何承天又扭头看了一眼墙角的棒槌:“家里的积蓄花完了,就只能卖田了,想着只要棒槌的田还在就行,不耽误给他娶妻就好。但最后棒槌也把自己的田卖了,所以我们兄弟二人,就落得眼前的处境。他给村里的其他庄户打个零工帮个忙,我自然是帮着庄户修修铁锹、锄头啥的。”
“大哥,以后肯定会有伯乐举荐你的。等我能找到千里马后,那我就可以当你的伯乐了。”棒槌两首揣在袖子里,蹲在墙角笑呵呵的说道。
徐长亭愣了半晌,回头看着嘴角有些抽抽的何承天,茫然问道:“这……这是啥意思?”
“看来老实本分还真的是一种傻啊。”何承天有些无奈的摇头,竟是一脸的绝望。
棒槌在墙角则给徐长亭解释道:“我大哥在心情不好的时候,时常会说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。因为只有伯乐才识的千里马,所以我找到千里马后,岂不就是伯乐了?那不就可以举荐我大哥了?”
“这句话是这意思?”徐长亭震惊的问道。
霍奴儿那货靠着墙:“难道不是吗?有伯乐就有千里马,有千里马也会有伯乐,矛盾吗?”
徐长亭翻了翻白眼,一脸嫌弃道:“你在这儿跟我玩儿呢?那你告诉我,鸡生蛋、蛋生鸡,那么是先有的鸡还是先有的蛋?”
何承天一开始还有些尴尬,而后看着徐长亭不止是跟那霍奴儿说话随意,就是跟棒槌……好像棒槌也并不怎么怕他,而且在徐公子面前,甚至比在村里其他庄户面前说的话都要多。
这让何承天心里头竟是有些好奇,棒槌不过是才去了徐府两天而已,怎么就跟徐公子很熟了吗?还是说徐公子平日里也是这般平易近人?
若平日里真是这般平易近人的话,那么对于棒槌来说,还真是找到了一个好人家,而自己对于棒槌的愧疚,也或许就可以稍稍减轻一些了。
何承天并没有去想徐长亭鸡生蛋、蛋生鸡的问题,而是当霍奴儿、棒槌两人开始一个说鸡、一个说蛋,而后争论起来的时候,何承天也是忽然一脸的疑惑:到底是鸡生蛋、还是蛋生鸡,那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呢?
低着头做手里针线活的何叶儿,也是不知不觉的停下了手里的活,低着头想了好一阵子,而后嘴里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,又开始做起自己的针线活。
想了一阵没有答案后,何承天便不再想,顺着徐长亭那得意的目光看了一眼还在争吵的霍奴儿跟棒槌,而后笑着问道:“公子今日来半龙村,可是有什么事情吗?哦,若是需要在下帮忙的,在下一定在所不辞。”
徐长亭回过头,一阵打量何承天,而后又看了看旁边修了一半的直辕犁,笑着道:“说不好还真有事儿,但现在还没有什么头绪。直说了吧,在来时还不知道半龙村竟是卧虎藏龙,如今知道了,自然就不会舍近求远了。哦,对了,要是不忙的话,陪我去田间地头看看去?”
何承天咬了咬嘴唇,徐公子这一番话,看似掏心掏肺的,但细细想来好像还是什么也都没说。
不过何承天还是点了点头,跟旁边的小丫头何叶儿打了声招呼,让她自己在家,便跟着徐长亭、领着霍奴儿跟棒槌走出了家门。
让棒槌去找柳树皮夫妇以及他们的儿子柳大安,而徐长亭则是沿着前日来半龙村时的方向,往田间地头走去。
徐长亭比何承天的女儿何叶儿大不了几岁,一路在走向田间地头时,徐长亭便开始嘴里称呼着何承天为何叔。
一开始何承天还有些难以接受,但随着徐长亭一直的坚持,何承天便也不再坚持。
“何叔以后可有什么打算?不会就真打算在半龙村荒度余生吧?”徐长亭望着绿油油的麦田,微风吹过,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。
“寒门士子想要出人头地难之又难,大部分寒门士子不都是如此吗?碌碌无为坚持大半生、一辈子,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入仕、鱼跃龙门。”何承天的语气显得有几分落寞:“至于去做其他……那是要狠的下心来打断自己读书人的骨气、理想、抱负才行。我自认没那么心狠手辣。”
“跟我说话就这么直接吗?也不需要藏着掖着点儿吗?”徐长亭笑着对何承天问道。
何承天愣了一下,随后反应过来,恍然大悟的笑了起来,连连摆手道:“徐公子误会了,在下刚刚如此说,绝不是有意要暗示徐公子什么。”
“其实就算何叔暗示了也没用,因为我爹如今虽然是礼部侍郎兼国子监祭酒,但中正的身份还在西宁。而至于举荐的话,除非何叔搬到西宁住上三五载,或者是能去国子监才行。”徐长亭笑着说道。
“如此说来,何某今日是要一无所获了?”何承天心胸坦荡,神情之间看不出半点儿异样来,更没有因为徐长亭的话,而显得有些失落。
“何叔为何不再半龙村办个学堂呢?如此也不耽误何叔每日为其他庄户修农具之类的活不是?”徐长亭开始试探何承天。
何承天并没有多想,与徐长亭一同向着前方不远处那一片高粱地走去。
“徐公子怕是有所不知,不管是半龙村,还是其他村庄的百姓,没有几个人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读书识字,三五岁时或许还愿意,但再长大一些后,就没有人愿意了。斗大的字认识一箩筐却是当不了饭吃,还不如给家里增加一个劳力,如此还能减轻一些他们农活上的负担。实不相瞒徐公子,我不是没有这般想过。家里的田地都卖了后,也想过靠教书来赚些家用,如此一来我既能读书也能生活,岂不是两全其美?但……。”何承天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说道。
“办不下去?”徐长亭迎着风问道。
“不只是办不下去,而是还会招来非议跟嘲讽。”何承天手里把玩着高粱穗、神情稍显落寞。